【欧安/树枝】完美风暴 1

少革师生paro,试着写了作为老师的安希和枝织,以及作为学生的欧蒂娜和树璃,大概是少女们的恋爱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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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亲吻骤雨,她想拥抱荆棘,她想成为一场无人生还的完美风暴。

     

.. .. .. ..

     

“你的眼睛很好看。”

     

姬宫安希偏过头看向出现在她身边搭讪的少女,对方带着一身酒气和迟钝又愚蠢的大大笑容迎上她的目光。安希盯着对方一头长长的梦幻粉色头发,被酒吧昏暗又暧昧的蓝紫灯光染上接连不断的艳丽色泽,她眯起眼睛扯出礼节性的微笑,心想着这简直像是童话书里走出来的独角兽一般不切实际。

     

对方捧着形状修长的酒杯坐在了安希身旁的位置,自顾自地开始自我介绍,“你好呀,我是天上欧蒂娜……”剩下的半句话带着醉醺醺的尾音拖长了有些滑稽。


“嗯嗯,你好你好。”安希温和地敷衍着,虽然身旁的少女语调和身体都被酒精催眠的摇摇晃晃,可是她的蔚蓝眼睛还是很温暖,在一片昏沉下也闪着安希喜欢的某种光彩。


自称欧蒂娜的少女喝下又一杯看不出酒精含量的冰蓝色饮料,似乎被撬开了话匣子,她托着脸颊絮絮叨叨地开始说一些大概清醒之后就会全部忘却的话,像是最近运气似乎不太好,下雨的时候没带伞,手机总是正好没了电量,或者是有个性格过于活泼的,最近在大学交了男朋友的,叫若叶的友人,欧蒂娜的声音是属于少女的清脆明亮,所以就算她开始没完没了地从学校钟楼高耸的影子一直讲到教室每天响起的钢琴,在安希听来也并觉得不厌烦,大概只是像一场夏日延绵开来的细碎雨滴,吧嗒吧嗒轻轻敲打窗玻璃的程度。


安希看了看手腕上手表的指针,决定起身回家,身边的少女趴在吧台上闭着双眼,脸颊烧成浓郁的红,时不时从唇角落下一句半梦半醒的呢喃。


大概是还残留着身为人民教师的小小责任感,安希觉得似乎不能对深夜孤身一人还神智不清的年轻少女置之不理,于是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欧蒂娜沾染热度的脸颊,靠近她耳边提出要送她回家。


没过多久安希就开始后悔了,这个身材修长的粉红独角兽一般的少女,站起来比她还高一头,现在正在人烟稀少的大马路上被她搀扶踩着在跌倒边缘徘徊的步子。安希皱起眉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在深夜遛一只不听话的大型犬。


“是——星星星——星——”欧蒂娜揽过她的肩膀提高声调和音量,大笑着指向天空。

     

“嗯,是星星哦。”安希无奈地苦笑,努力维持着温和有礼的语气。


重复了三遍问题之后得到的回答都是充满了醉意的莫名其妙的文字碎片,安希放弃了从欧蒂娜嘴里打听她家庭地址送她回家的想法。扶着少女摇摇欲坠的身躯在路边旅馆开了一个房间,然后报复性地用力把对方丢在柔软的床铺上。没想到被欧蒂娜伸手勾住了腰,顺着惯性一起摔向了床单棉被。

     

轻飘飘的摔倒之后安希抬起头,发现欧蒂娜正用朦胧又认真的眼神看着自己,那些粉色头发蔓延到她指尖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那名少女缓缓俯身,在安希唇上落下一个笨拙又虔诚的吻。


安希不太清楚那个吻的意义,欧蒂娜的表情过于天真无害似乎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甚至还挂着残留的笑容,让人觉得似乎一切都只是理所应当。


顺其自然的,安希开口问她。

     

“你知道接吻之后要做什么吗?”

     

欧蒂娜的脸上浮现出似懂非懂的神色,安希不确定和自己四目相对的少女是困惑于问题的答案还是根本没有听清,所以她抬起手指穿过欧蒂娜的粉色头发,拨开挡在那双蔚蓝眼睛前的细碎刘海,把双唇贴近她的耳边。

     

“那么我来告诉你吧。”

     

.. .. .. ..

    

 欧蒂娜醒来的时候觉得被宿醉狠狠的殴打了脑袋,她皱起眉毛环顾了一圈陌生的房间,只有自己和毫不留情照射进窗户的灿烂阳光。欧蒂娜用力晃了晃脑袋,努力地拾起七零八落的记忆。

     

一开始只是小小的好奇心而已,若叶拉着她去了一家似乎在年轻人中十分受欢迎的酒吧,说既然到了可以合法喝酒的年龄当然要来尝试一下,不过在中途接到了备注写着「洋葱王子」的电话之后,就留下一个过分活跃的背影和欢快摇晃的丸子头离开了欧蒂娜的视线。

     

剩下的记忆从白兰地到莫吉托,混杂了朗姆和龙舌兰,成为蔓延开来的甜美辛辣麻痹思绪,不过欧蒂娜还是渐渐回忆起了深夜某个怀抱的温度,身着夜色般的肌肤和柔软的腰肢,散落的覆盖身躯的紫色卷发,当然也没有忘记对方落在自己耳边飘渺的气息,湿润的碧色眼睛,还有指尖在皮肤游走掀起一阵如同被点燃的花火般的快感。

     

那些被酒精冲刷的所剩无几的羞怯终于卷土重来,欧蒂娜把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棉被。

     

自己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糟透了。

     

把手机打开的时候弹出了一连串来自若叶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欧蒂娜似乎都能听见自己活泼的友人在耳边落下的一连串追问。

     

「抱歉哦,昨晚先走了!」

     

「欧蒂娜回去了吗?」

     

「一直都没有回复呢!难不成欧蒂娜大人生气了吗!!!」

     

「欧蒂娜你还好吗?不会遇上什么事了吧!」

     

她觉得敲打着太阳穴的痛觉越发强烈了。

     

「抱歉抱歉,睡过头了没看到消息。」欧蒂娜敲下一连串字符,庆幸着周末不用上课地放任身体砸向床铺。

     

.. .. .. ..

     

欧蒂娜用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摆脱了酒精带来的头痛和来自某个夜晚的奇妙回忆,大部分时间她努力不去回想那个来自不知名少女的柔软嘴唇和蔷薇般的气息。

     

周一的时候她按时走进教室,迎面就撞见了新来的美术老师,对方把紫色的波浪长卷发绾在脑后,镜片之下的碧色眼睛看向欧蒂娜的时候因为惊讶停住了目光。

     

欧蒂娜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那双眼睛不被镜片遮掩时的透明色泽,还有深夜时对方不着一物的暗色肌肤,看上去并没有比她大很多的女性在日光之下带着触手可及的真实感,欧蒂娜伫立在门口不知所措,她想也许应该打个招呼,却也不清楚该怎么称呼对方才好。

     

“天上同学,不进教室吗?”欧蒂娜看着那双碧色眼睛里的惊讶稍纵即逝,变成温和而疏离的笑意。“初次见面,我叫姬宫安希,以后大家的美术课会由我负责,请多指教。”

     

姬宫安希维持着嘴角恰如其分的弧度转身走回讲台,欧蒂娜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说什么初次见面,明明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女教师用没什么起伏的好听嗓音从画笔的尺寸讲到西斯莱笔下春日的草地,欧蒂娜看着她翕动的唇讲起颜料调和的方式,有些心不在焉地在速写本的白纸上用铅笔涂抹,等待起下课的铃声。大概并不是她讲的课太枯燥,只是自己一直期待着从那双唇里听到一句“又见面了。”

     

.. .. .. ..

     

啪沙啪沙。

     

安希能听见身后树丛摇晃的声音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她猜想大概是来自那个浅粉色头发的少女,不过姬宫安希相当擅长讳莫如深缄口不言,所以她继续装作没听见背后的少女咔嚓一声踩上地面残留的树枝,装作没有看见她注视自己时候欲言又止的蔚蓝眼睛,也持续对她的那些不知所措视而不见。

    

 安希还是每天踩着铃声踏进教室,面对那些陌生的年轻面孔摆出虚以委蛇的笑容,轻车熟路地指导他们用铅笔勾勒石膏像的卷发轮廓,或是用油彩涂抹出苹果的暗面。

    

 如同她曾作为画家的哥哥教导她一般。他曾是她的导师,她的兄长,她的父亲,她的情人,她的共犯。他教导她如何周旋于画笔和白纸之间,也同样教导她如何摆出端庄顺从的姿态和脆弱无害的眼神,教导她剪去枝叉磨平棱角成为他的杰作他的笼中鸟。

     

安希想他应该是成功了,因为时至今日,她身上还是落满了名为凤晓生的刻印。她拿笔的方式是他的习惯,她头发的长度是他的喜好,她伪装的方式是他的温柔。即使她避之若浼,他还是如影随形。事实上在更久之前的曾经,凤晓生也曾是她的王子,还有着属于王子的明亮笑脸和崇高的心,而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向往着王子的少女。


时过境迁,姬宫安希的心里还有一小部分仍然怀抱着那份愚蠢的向往,还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歌唱着名为迪奥斯的情歌。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安希放下画笔宣布课程结束,抬头的时候发现欧蒂娜正注视着自己,执着又期待,还透着些委屈,像是宠物店里等待被认领的小动物,于是安希把早就整理好的教案装模作样翻了三遍,直到教室只剩下她和欧蒂娜两人。

     

“姬宫……老师。”欧蒂娜把几乎脱口而出的「安希」咽下,换成更合乎情理的称呼。她想过很多遍再次见面的情形,演算过各种问候的可能性,但是等到她真正看着那个漂亮的美术教师倚靠着讲台,抬起饶有兴致的碧色眼睛望着她的时候,似乎那些思考和可能性都变得没有意义。

     

“没想到还会再见面,”安希自然地接过话头,“天上同学要是困扰的话,把今天当作初次见面也可以的。”她看着眼前的少女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开口说的话却有些出乎安希的预料。

     

“我还以为老师要一直装作不认识呢。”欧蒂娜笑起来,冬日的温暖阳光落在她眼里一闪一闪。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大概是被欧蒂娜的笑容感染,安希也弯起嘴角解释道。她伸出手轻轻擦去少女还未意识到的,沾染上脸颊的颜料,欧蒂娜有些困惑地皱起眉毛,直到看到安希松开的指尖上残留的红色。

     

“不过那天晚上,老师、为什么会这样对我呢?明明才第一次见面。”欧蒂娜鼓起勇气问起安希那些拥抱,亲吻和缠绵的意义,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因为酒精,却对安希的想法不得而知。

     

对方的笑容并没有什么变化,隔着镜片的碧色眼睛也平静得看不见波澜。“因为天上同学有点像我喜欢过的人。”

     

夕阳把安希的离开的背影拖得很长,欧蒂娜看着她的影子渐渐退出教室,除了目送她的身影消失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

     

那个时候的欧蒂娜,还并不清楚安希回答的意义。

     

.. .. .. ..

     

近来的冬日寒冷又干燥,安希呼出一口白色雾气,换上长靴把地面敲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混在一群不用穿着制服的大学生中间,比起老师倒是更像高年级的温和学姐。直到一路经过过被装点的格外浪漫的商业街和不知道多少对似乎比平日更为黏糊的情侣们之后,安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情人节的到来。

     

“早上好。”

     

安希回过头的时候看到了围着红色毛线围巾的欧蒂娜,粉色长发被围巾圈起,鼓出的蓬松弧度让她的脑袋看上去像一只雀跃的粉红水母。安希打量着赶上自己脚步来到身边的少女,不明白她脸上多余的期待神情出自哪里。

     

欧蒂娜刚要开口的时候被簇拥在一起叫着「欧蒂娜大人」的声音打断,女孩子们的笑声连成一串,目光闪闪发亮,轮番递上了包装可爱的巧克力,然后带着兴奋的小小尖叫又一溜烟的跑开,留下欧蒂娜带着茫然的笑容抱着三三两两的甜蜜礼物站在原地。

     

“天上同学真是受欢迎呢。”

    

 面对着安希的笑脸,欧蒂娜毫无来由的慌张起来,她解释着这些义理巧克力只是女孩子们一时兴起的产物,并不会因为是情人节变成所谓的「喜欢」或者「爱意」。

     

紫色卷发的美术教师微笑着不置可否,留下一句“情人节快乐。”作为道别走向办公室。

     

欧蒂娜把那些来自不同少女的巧克力们认真放进储物柜,关上柜门把手伸进口袋,指尖触及到缠绕包装的缎带,她想送给安希的巧克力还是寂寞的躺在她口袋里。

     

“没送出去啊……”想起昨夜认真搅拌器可可粉的自己,欧蒂娜低垂下肩膀叹了口气。

    

安希走进办公室,拉开椅子坐回自己的办公桌,隔着电脑参考书和教案,坐在对面的生物老师递过来了一份包装精致的长方形盒子,她抬头望向那个露出与他高大身材并不相符的羞怯表情的男人,思考起除了一起看管过几次实验室的蜗牛和小白鼠之外他们还有什么交集。


对方磕磕绊绊的开口感谢起平日安希对小动物的照顾,最后小心翼翼地道上一声情人节快乐。

     

安希微笑着接过巧克力,带着从凤晓生那里继承的温柔眼神和柔软语调向他道谢,然后不动声色的把那盒巧克力塞进抽屉最底层。

     

“不愧是姬宫。”路过安希身后的高槻枝织落下一句不轻不重几乎听不出敌意的挖苦,她抱着一叠乐谱正准备去上课,安希看向这个年轻的音乐老师,觉得这位同事的甜美嗓音大概能把所有抱怨都念成赞美诗。所以她也报以同样无害的笑容回答。

     

“哪里哪里。”

     

表面上看的话,姬宫安希和高槻枝织都有同样柔软的紫色头发,同样温和的笑意,当然也同样的年轻似乎会是合得来的伙伴,不过事实上两人的交情虚浮的像是小美人鱼变成的肥皂泡,而双方对此都同样默契的心照不宣。

     

安希目送枝织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翻了一遍教案想着是该给学生们介绍拉斐尔笔下的圣母像还是德加笔下的芭蕾舞女,握着铅笔的指尖却开始擅自在纸上描绘某个少女的侧脸,不需要过多思考,安希就能勾勒出她微卷的发尾和扬起的嘴角,笔尖持续在白纸上徘徊,直到欧蒂娜的脸庞浮现其中,安希注视着画纸上不声不响冲着自己笑着的欧蒂娜,持续了片刻决定把那张无辜的白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午休的时候,不太擅长、也并不喜欢和同事们交际的安希带着随手买下的面包和牛奶来到天台。

     

在天台堆砌了废旧桌椅的角落,粉色头发的少女趴在其中一张桌子上睡的正香,合上的蓝眼睛被覆盖了连成一片柔软的睫毛,阳光逗留在她的侧脸,微风亲吻着她的发尾。

     

不过姬宫安希并非阳光,也不是微风,所以只能坐在欧蒂娜身旁,就着她的睡颜吃面包。味道的话大概是草莓味。

     

欧蒂娜做了一个梦,安希长长的卷发蔓延成一片海,缠住了她的手脚又变成藤蔓开出蔷薇。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迎上了安希被阳光晒出暖意的碧色眼睛,欧蒂娜揉了揉眼睛想着这简直如同她梦境的延续。于是她就像梦里会做的那样眯起眼睛笑着叫出那个人的名字:“姬宫老师。”

     

安希看着有着蔷薇发色的少女起身弯曲腰肢伸了个懒腰,整理好睡的有些凌乱的长头发和刘海,把衣服上的褶皱拉扯成服帖平整的弧度,然后郑重其事的走到安希面前,把早就想送出的巧克力递给她的美术老师。

     

“情人节快乐。”虽然心跳很快,脸大概也因为热度红了起来,可欧蒂娜还是努力不让自己避开视线,她直视着安希的眼睛,充满决心像是望着夏日祭的烟火。

     

姬宫安希不擅长面对这个真诚的会融化冬日雪花的眼神,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和心不要动摇地接过那份巧克力道了谢。沉吟了片刻,拿出了随手在便利店买的巧克力牛奶作为回礼。虽然是牛奶,不过作为巧克力味的也能勉强和情人节沾边。即便对节日风俗不甚了解,安希也知道随处可见的巧克力牛奶大概没办法和尽心制作的手工巧克力相比。

     

但是欧蒂娜还是露出惊喜的笑容,小心翼翼又珍重地把那份廉价牛奶捧在手心,安希看着她被点亮的蔚蓝眼睛,觉得仿佛全世界的飞鸟都在这一刻起飞。午休剩下的时间,安希拆开巧克力的包装,欧蒂娜把吸管刺进饮料盒,沉默而温柔地享用掉了双方巧克力味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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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希遇见枝织的时候,她正在无人经过的走廊转角满不在乎地把一束包装完好的黄色蔷薇丢进垃圾桶。安希不用猜想就知道那份礼物来自高槻枝织班上身材高挑一脸正直的音乐课代表有栖川树璃。

     

高槻枝织可以对所有人都露出浑然天成的天真表情,却对有栖川树璃近乎偏执的苛刻。她会用最动人的声音奚落树璃,用最甜美的微笑拒绝树璃,利用老师和课代表的关系把树璃束缚在身边,她乐于看到那个正直的学生不安地皱起眉毛或者内疚地咬住下唇,在树璃垂下目光的时候又用钢琴弹一首最温柔的情歌作为虚假的安慰。

     

“啊,姬宫老师。”枝织转过头看向安希的时候的时候挂上了无辜的笑脸,下意识的把手背在身后。“刚才的事可以当作没看见吗?”

     

于是安希配合地作出困惑的样子反问:“什么事?”

     

离开的时候安希看了一眼钟楼上的指针,再过不久就会敲响下课的钟声,而那束花就丢弃在有栖川树璃正在上课的教室旁,明亮的色泽非常醒目。她几乎可以预见到,那个高挑少女失落地垂下肩膀的背影和暗淡的琉璃色眼睛。


.. .. .. ..

     

“晚期透纳的作品渐渐与学院派脱离,对于色彩、光线和大气的表现都更为超脱,画出了更为抽象的风景画,比印象派更早的开始体现瞬间性的景色和光影……”

     

欧蒂娜听着安希一如既往的用没什么起伏的好听声线,看着幻灯片里的风景油画,那些颜色仿佛自发性的席卷画纸,编织成一场动荡不安的风暴,金色的光融进天空和海浪吞没着落难的人群,像一场浪漫又盛大的堙灭。

    

 她认真地在笔记上写下画作的名字,《海上灾难》,1835,威廉·透纳(①)。

     

抬头的时候欧蒂娜隔着几排桌椅对上了安希的目光,美术老师暂时放下要说出口的句子,对着她那名粉色长发的学生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要是现在不在上课的话,欧蒂娜大概会起身奔向她。

     

情人节已经过去了一周,除了上课之外,她们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同学和教师一般没有交集,欧蒂娜拥有的只是偶尔对上目光的时候,安希碧色眼睛里停留片刻的温柔神色。她想着那实在不公平,却无法说出任何抱怨的字句,她还是喜欢在上课的时候注视着安希,看着她娓娓道来那些画作和典故,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时候低垂下的目光,以及一次又一次她离开的背影。

     

欧蒂娜觉得自己正在陷入一个难以清醒的白日梦。她想离安希近一点,她想听到安希的唇念出自己的名字,她不太确定那具体是种什么样的情感,像是某种怀念或者某种依赖。

     

她想更了解那个紫色卷发的美术教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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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栖川树璃在唱歌。并不抱有任何愉悦地,认真地,努力地把每一个音都唱得准确的驱使着嘴唇和声带。

     

高槻枝织的指尖掠过琴键,音符和旋律和少女的嗓音纠缠在一起,顺着音阶攀升然后戛然而止。在音乐课上落下一片不自然的沉默。

     

“节奏乱了哦。”枝织弯起唇角把苛责包裹成一个微笑,把节拍器拨回原位,第二次弹起了前奏,“再来一次吧,有栖川同学。”

     

“第二小节跑调了呢,这样的话合唱的时候会给大家添麻烦吧,可以再来一次吗,有栖川同学。”枝织再度弹起相同的前奏,一遍又一遍,直到树璃通透的声线开始变得虚浮,认真的眼神开始动摇。

     

枝织的唇角还是带着弧度,但是那双深色眼睛里并没有笑意,她品尝着树璃的不安和狼狈如同糖果,用会伤害树璃的方式皱起眉毛露出失望的神色,“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这种程度的话还是不行呢,有栖川同学要请在努力一点吧。”

     

枝织想也许树璃会和她争辩,会不开心,会记恨于她,但是那一切都不曾发生。她知道很多种让树璃困扰的方法,却并不清楚怎么样才能让这个一脸正直的少女笑起来。似乎不管自己向树璃丢去多少刻薄的言语,树璃给予的回应也只是低下头,认真的保证以后会更努力。


橙色头发的少女连隐忍的样子也很漂亮,让枝织觉得她也许会是个完美的殉难者。


事实上枝织也曾和树璃有过短暂亲密的的瞬间,虽然是在树璃不曾知晓的时候。

     

那天阳光正好,提早来到教室的枝织看到她的音乐课代表正趴在她的钢琴上睡觉,橙色的卷发落在侧脸,枝织突然很想知道那些发丝会不会有阳光的温度,于是她坐在树璃身旁,试着去触碰她的卷曲的发梢,她沉睡的眉眼,以及落在她唇角的阳光。

     

堆积在树璃肩膀的卷发从她的颈窝滑落,枝织看到树璃脖颈上的那条纤细锁链正闪着微弱的光。

    

她知道树璃一直都把某人的相片嵌在相坠里贴身携带,在衣物之下,紧贴着心脏唱着不为人知的歌,而现在,那条锁链就在她触手可及的距离,于是她用指尖缓缓拉动那条秘密的引线。

     

她突然很想知道橙发少女的秘密。

     

下一瞬,刚才还在安睡的少女睁开了眼睛。枝织突然被对方用力地扣住了手腕,她看着树璃那双琉璃色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恐又愤怒的神色,那实在过于陌生,几乎让她忘记了手腕被紧紧扣住的疼痛。

     

“疼、等、……树璃!”第一次,枝织求救般地念出了她的名字。

     

“……高槻老师。”树璃终于松开了手,大概是终于清醒过来,她带着歉意的目光问道“抱歉、你还好吗。”

     

枝织沉默了片刻,用另一只手遮掩还隐隐作痛的手腕扯出一个微笑。

     

“我没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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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时候欧蒂娜去了图书馆试图寻找威廉·透纳的画册,她不太清楚这究竟有没有用,不过似乎除此之外也无事可做。

     

她穿过图书馆那些高大陈旧的书架,那个她想念了一个星期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蓬松的紫色卷发不再规整地盘起,而是像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散落下来覆盖肩膀。没什么犹豫,欧蒂娜就向着安希的背影迈开步子。

     

安希正踮起脚尖伸出手,再一次试图拿下那本放在最高层的画册,当然再一次的,她失败了,下一刻身后出现了熟悉的温度,然后顺着刚才安希伸手的方向,比她高一头的少女伸出手拿下了那本画册放进安希手中。

     

她们靠的很近,只要安希后退半步的话应该就可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回头的时候对上了那双带着倦意的蔚蓝眼睛,欧蒂娜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低下头把下颚靠在安希的肩膀,闭上眼睛,像是终于寻找到树荫的疲惫旅人。

     

“可以先保持这个样子吗,一会儿就好。”少女带着眷恋的声音在安希耳边响起,图书馆很安静,欧蒂娜压低了声音像是述说一个秘密。

     

安希最终温柔地抬手抚摸欧蒂娜的长发,轻轻点头说好。

     

天上欧蒂娜一向很温暖,她的指尖很温暖,阳光下的发丝也很温暖,笑容和眼睛也很温暖,在某一个瞬间,安希确实梦想过枕着欧蒂娜粉色的柔软头发,握住她的手,在她蔚蓝眼睛的注视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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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蒂娜喜欢周末的姬宫安希,喜欢她的头发散开像初见一样从颈窝一直蔓延到后背,也喜欢可以不用隔着镜片去猜测那双被夏日绿荫浸润的眼睛。

     

另外,周末的姬宫安希有着近乎纵容的温柔,欧蒂娜可以拉着她跑过不知道何时会喷水的音乐喷泉,可以一起在广场上撒一把饲料等着被煽动翅膀的鸽子环绕,而安希会把嘴唇聚成一个圆,如同一个口哨或者亲吻的前奏,然后用最美妙的声音叫她的名字。

     

欧蒂娜、欧蒂娜。

     

是「欧蒂娜」,不是什么「天上同学」。在学校的时候,安希总是叫她「天上同学」,通常都伴随着着一个略带歉意的疏离笑容和婉转的回避。

     

“天上同学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当欧蒂娜欲言又止的时候,安希视而不见的和她道别。

     

“抱歉啊天上同学,最近很忙。”当欧蒂娜在课后提出某个邀请,像是游乐园或者水族馆,安希头也不抬的批改着作业,敲上一个写着“再接再厉”的印章。

     

“嗯……今天和高槻老师有约,天上同学有什么事吗?”当忙碌的借口听上去不太可靠的时候,安希就把坐在隔壁的音乐老师拿出来当挡箭牌,用一句柔软的疑问堵住欧蒂娜还没出口的追问。

     

被点名的高槻枝织一面敷衍地笑着应答帮自己的同事圆谎,一面在心里对姬宫安希翻了个白眼。虽然两人并没有兴趣和对方维持超过同事之间的情分,不过在互相帮对方开脱这一方面倒是意外的情谊深厚。枝织想也许姬宫安希是在意那个粉色头发的少女的,不然也不会每次在那个少女离开后长久地注视她离开方向留下的那片虚空。

     

而现在,这个粉色头发的少女正如愿以偿地坐在安希对面,带着图书馆里借来的书在途径的小店里坐下,正和安希一起看着面前的什锦烧在铁板上噼啪作响,包裹着卷心菜和切碎的肉块海鲜泛出恰到好处的金色。

     

或者更确切的说,安希少见的露出了好奇的表情盯着什锦烧上满满的木鱼花扇动翅膀,而欧蒂娜的目光则是越过什锦烧落在了面对自己的美术教师身上。

     

“老师很喜欢什锦烧吗?”欧蒂娜抛出问题的时候安希正低着头专注地夹起又一口什锦烧送进嘴里。抬头的样子让欧蒂娜想到广场被喂食的鸽子。

     

“以前都只在广告里看过呢。所以一直都很想吃吃看。”安希弯起眉眼露出满足的笑容,和平时成熟的样子不同透着些孩子气。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只能呆在空旷而封闭的房间看着似乎不会结束的购物广告,凤晓生并不喜欢自己的夜莺为别人歌唱,所以她也顺从的活成他喜欢的样子,偶尔她会试着触摸一下电视屏幕里冒着热气的食物或者喧闹的街角,虽然能感受到的也只有屏幕的凉意渗透指尖。

     

小店的墙角,呆在架子上的老旧电视机正发出有些模糊不清的声响,伴随着偶尔跳帧的画面。在那个小小的四方屏幕里,安希再次看见了自己十分熟悉的男人,还是优雅温柔的无从挑剔,还是那双深邃的,似乎无论看着谁都透着深情的眉眼。和自己一样的碧色眼睛。

     

几乎让她感到怀念。

     

新闻里说起着凤晓生的辉煌过往,说起他独特的艺术风格,说起他幸免于难的残存画作。

     

欧蒂娜顺着安希的视线,看向电视屏幕里意气风发的男人。

     

“啊,是晓生先生。”记忆中的名字脱口而出,欧蒂娜露出了带着些许遗憾的表情:“我记得他以前好像来过我们学校做讲座。虽然是我去上学之前的事了。”粉色头发的少女眨眨眼睛,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不过我也去过他的画展。听前辈说是个非常有才华的画家呢。”

     

“欧蒂娜也这么觉得吗?”放下了筷子,安希望向欧蒂娜的眼睛,带着半分认真,半分试探。

     

“嗯……我其实不太能理解,”欧蒂娜耸了耸肩,想起那些狂热而奔放,吞噬着一切般的色彩,淹没方舟的漆黑海洋和躁动不安的星火,都过于盛大华丽如同戏剧。“我想他也许是喜欢《梅杜萨之筏》 、《萨丹讷巴勒斯之死》那种类型的画家。说不定还想成为籍里柯或者德拉克洛瓦。(②)”

     

凤晓生追求着,也乐于描绘他所谓的浪漫,他当然喜欢那些各色花朵般,柔弱的艳丽的任他采撷的少女们,喜欢繁华的通明灯火,冬天第一片降临的雪花,高耸的哥特式教堂。但也同样喜欢观赏那些少女们的泪水和绝望,喜欢无人的荒凉死寂,所有雪花融化的瞬间,把教堂吞没的热烈火光。他可以任意挥霍自己的爱意,也可以随时无情的将其付之一炬。

     

「诞生的维纳斯很浪漫,但是沉入水中的奥菲利亚也很浪漫不是吗?(③)」凤晓生说这句话的时候,紫色卷发的少女正温顺的被他拥在怀中,她紫色的头发被他的指尖缠绕把玩,只要他低头就可以吻上她线条流畅的额头,那是对于兄妹来说过于暧昧的姿态。但安希并不在意,她在他敞开的衣角上用指尖勾勒着某个人的名字,在凤晓生高大的影子下闭上了眼睛。

     

几乎没人知道那个活在凤晓生影子里的少女,他们赞美、批判、追随着他的艺术,没人在意那个少女也曾用过一样的画笔,一样的笔触,描绘过另一个故事。

     

“不过他画的《迪奥斯》很温柔。”欧蒂娜说着,回忆起曾在画廊看过的另外一张油画。

     

虽然用笔和略显抽象的风格都没什么区别,欧蒂娜还是在那张高大的画布前停留的格外长久,画布中被银白色萦绕的少年垂着眼帘,睫毛之下的碧色眼睛若隐若现,分不清是将要睡去还是逐渐醒来,安静的蜷在画面中如同一个快散去的梦。星辉一样的银色打湿了他纯白的发梢和深色的肌肤,温柔的像是月光和恋人的亲吻。时过境迁,欧蒂娜并没有把那位艺术家的每幅画都记住,除了那个画上的少年总是挥之不去,还有那张画的名字——《迪奥斯》。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画出了那样的画,他还是……”粉色头发的少女露出了有些惋惜的神色,连带着那句没说完的话不知如何安放。

     

才华横溢的年轻艺术家前途无量,却偏偏在风头正盛的时候在自己的房子里点了一场大火,把夜空都映成晚霞,全国的电视屏幕里都能看见艺术家的房子在火中熊熊燃烧像是冬日壁炉里的原木。人们不解、哭泣或者愤怒,继而悲伤、哀悼甚至抗议着艺术家的陨落,那些画作也都连同房屋一起被烧的面目全非,剩余的也或多或少被余烬舔舐出难以修复的焦黑。

     

不论活着的时候如何风光,死亡还是近乎残忍的降临,英俊高大的艺术家被火焰粗暴的摧毁,比他被烧灼的面目全非的油画更为惨不忍睹,消防员在他身上草草盖上一张白布,人们还是在没被遮盖的角落看见了艺术家被烧的形状模糊的手指。

     

凤晓生的葬礼很盛大,人们自发的带去鲜花纪念品和烛火,在艺术家的遗像面前祈祷歌颂像是最虔诚的信徒。葬礼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现在,凤晓生的名字还是常常被提及,欧蒂娜听说似乎不久还会推出关于他的纪录片和电影,那些损毁还不算严重幸存画作也正被着手修复。

     

安希陷入沉默的时间比想象中更长久,让欧蒂娜不禁担心起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也许是因为、他想成为永恒的事物。”最终开口的时候,安希还是带着笑意,那双碧色眼睛看上去还是很温柔。

     

可欧蒂娜毫无来由的觉得面前的少女正在哭泣。

     

.. .. .. ..

     

和欧蒂娜告别之后安希走上并不高的阶梯走向自己的房门,虽然她说了不用,但欧蒂娜还是一路把安希送到了她所住的公寓,好像安希才是需要照顾的学生。

     

打开房门把借来的画册放置在书架,安希没有开灯,她走到窗前,看着靠窗而立的大幅油画,轻声说:“我回来了。”

     

月光透过窗户落进房间,把油画照出蔓延到地板的大片阴影。油画上的少年安静的一如既往,垂着眼帘不言不语,发丝和侧脸都还被柔和银白色包裹,肩膀和手臂之下却被火焰涂抹成模糊不清的黑。但安希并不在意,她缓缓躺在空无一物的地板上蜷缩起来,在迪奥斯高大的影子下闭上了眼睛。

     

她的紫色卷发柔软的落下来,像是冬天凋零的花。

     

TBC

     

.. .. .. ..

————————————以下是不太重要的碎碎念—————————

关于剧情:是喜欢的师生设定,想到欧蒂娜认真叫着「姬宫老师」的样子就非常愉悦。安希那种对所有人都恰到好处的温柔说不定相当合适作为老师。

枝织和树璃的关系也很有趣,看原作的时候觉得关于枝织只对树璃流露刻薄和恶意的描写非常吸引人,枝织本身也是个很有魅力的角色。之后的篇幅里应该也会稍微多一些关于她们的描写吧。原作里枝织和树璃应该差不多年纪,树璃看上去成熟又优秀,很好奇如果枝织作为更年长成熟的一方的话会怎么牵制树璃呢,所以试着写了些作为老师的枝织和树璃之间的故事。

尝试着想象了凤晓生和安希的故事,两兄妹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很相似,像是都长相好看没心没肺以及像大人一样游刃有余又深不可测的成熟态度让我觉得相当厉害,不过本质上两个人说不定完全相反。

关于提到的油画:(①)《海上灾难》(威廉·透纳)9世纪上半叶英国学院派画家的代表,威廉·透纳以善于描绘光与空气的微妙关系而闻名于世,他描绘的暴风雨和灾难性的场景都相当的震撼。是我个人很喜欢的画家。

(②)《梅杜萨之筏》(籍里柯)取材于真实事件,描绘了经历海难的幸存者在搁浅的船上从海面上看到了天边出现船影,大声呼救的场面。

《萨丹讷巴勒斯之死》(德拉克洛瓦)描绘亚述帝国的最后一任国王萨达纳·帕拉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决定毁掉身边的一切,命令士兵杀害身边的情人,马匹,奴隶和其他财宝,最后扔下火把等着把一切付之一炬的场面。

《梅杜萨之筏》和《萨丹讷巴勒斯之死》都是浪漫主义的代表作品,感觉凤晓生应该挺合适这种充满毁灭又盛大的浪漫吧hhh

(③)关于凤晓生提到的诞生的维纳斯和沉入水中的奥菲利亚分别来自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和米莱斯的《奥菲利亚》

关于油画的科普可能有误,如果发现错误的话欢迎指出

这次的篇幅稍微有点长,感谢读到这里,如果觉得会是个有趣的故事的话就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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