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安/树枝】完美风暴 4

少革师生paro,关于她成为姬宫安希的原因

 前篇链接:Part 1 : 完美风暴 1  Part 2 : 完美风暴 2   Part 3 : 完美风暴 3   Part 5:   完美风暴 5

→BGM戳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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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蒂娜眼里的姬宫安希,有一片怎么都看不清的过去,横在她们中间变成一片徐徐降落的真空,她当然想像个大人一样成熟且毫无介怀的说出我不在意你的过去之类的话,但是她并不想撒谎,她正对那名美术教师生出近似占有欲的好奇。


也许她可以直接问安希的,上课的间隙欧蒂娜看向窗外藤蔓植物柔软的碧色叶子这么想着,可是该出于什么立场呢,学生、朋友还是恋人呢?她不知道。事实上,从姬宫安希那里得到什么明确又诚恳的答复实在不容易,大部分时间那些答案都混在她柔软的笑容里难以捉摸,要是特意去追问又显得太不识趣,紫色卷发的美术教师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用她温润无辜的碧色眼睛欲盖弥彰,成为欧蒂娜甜蜜的苦恼。


下课之后欧蒂娜都执着地呆在图书馆里打发时间,试图从那些不言不语的书本中找到些关于姬宫安希的蛛丝马迹,她再次翻开一本书脊上印着凤晓生名字的画册,在因为日落而变的柔和的光线里掀起一阵稀薄的尘埃,即使成为被油墨打印在书页上的廉价复制品,欧蒂娜也不得不承认那个艺术家笔下的色彩还是生动得如同一场盛大喧嚣的演出,仿佛最深邃漆黑的夜幕和最温柔明亮的日光都任由他差遣。看着在白纸和图像之间充当介绍和赏析的文字,和偶尔提到他生平的只言片语,她轻轻叹了口气,困扰地揉了揉眉心。


眼前的书草草堆砌起来成了一座粗制滥造的高塔,装帧和厚度大小都不尽相同,不过都印着凤晓生的名字,欧蒂娜翻遍了字里行间,发现无论在哪里都找不到关于姬宫安希的记载——虽然本身书里对艺术家的家人也着墨不多,早亡的父母或者连婚礼都未来得及举行的未婚妻都在书中不显眼的角落被一笔带过,可是那名与他血缘相系的碧色眼睛的少女未免被抹消的过于干净彻底,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明明她曾这么真切的在自己身边,欧蒂娜有些不甘心地从钻研了一个下午的厚重画册中抬起头,环视着有些空旷的图书馆,怀念起靠在自己肩头安睡的少女。


在那个月光飘渺,咖啡苦涩,轻吻如同蒲公英的夜晚,踏上归途的少女们坐上回家的夜行列车,沉默地听着列车在轨道上前行时发出略显钝重的声响。


昏暗的车厢里,欧蒂娜望着被夜晚染成深色的窗户上的透明倒影,倒影里的紫发少女枕在自己的肩头,远处建筑零星的灯光被拉长成追逐列车的流星划过她的脸颊,欧蒂娜不由得想起讲述某个夜晚踏上银河铁道的少年们的故事,她记得总是喜欢追随着好友脚步的乔万尼,却有些记不清那个永远留在列车消失在银河的少年。(①)


钟楼敲响了放学的钟声,欧蒂娜舒了口气把回忆暂且抛却脑后,收拾了一下书本就向校门走去。


安希走出校门的时候,再次迎面撞上那双在夕阳里熠熠生辉的蔚蓝眼睛,最近遇见欧蒂娜的次数实在称不上偶尔,不过要说她不期待见到欧蒂娜的话当然是骗人的。


“又见面了,天上同学。”她习惯性的带着温和疏离的口吻。


“已经放学了啊,姬宫老师。”欧蒂娜笑起来,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执着纠正她:“不该是「天上同学」,应该是「欧蒂娜」才对。”


其实并没有特别在意过自己的名字,只是贪恋安希说出「欧蒂娜」时独一份的宠溺。


粉色长发的少女迈开脚步走到安希身边,看着她们的影子在夕阳下亲密的贴在一起,没来由的想牵她的手,欧蒂娜自嘲地想着这大概太贪心了,所以她如同往常一样笑着向安希开口:“一起走吧。”


她想了解安希的过去,但也想成为陪伴在安希身边的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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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希最近总是见到欧蒂娜,像是在走廊的转角,操场边的长椅,或者中午阳光正好的天台,粉色长发的少女每次都毫无顾忌的举起手,用透着欢喜的清亮嗓音向自己问好。


天上欧蒂娜总是开朗直率,她眼睛里永远都带着穿透云层的阳光,所以会理所当然的觉得她耀眼,羡慕她的天真和无忧无虑,向往她的崇高和义无反顾。很容易依赖她的温暖,也很容易觉得天上欧蒂娜不会受伤。


安希经过画室的时候,在微开的门中漏出的蔷薇粉色活泼地落进她的视野。


画室里粉色长发的少女,正趴在桌子上,看上去睡的相当安稳,眉眼舒展看上去像是个还未退却的美好的梦,今天的夕阳很温暖,逆着光在欧蒂娜周身落下一圈毛茸茸的金色轮廓,让安希总觉得也许下一秒欧蒂娜就会抬起头看向自己,蔚蓝的眼睛映着绯色,笑容是暖洋洋的余晖。


安希不带声响地在欧蒂娜身边坐下,看到被少女圈在臂弯里,压在手臂下静静躺着的速写本和咕噜噜滚到一边的铅笔,虽然被酣睡的侧脸和蜷曲起来的粉色头发遮了一半,安希还是在剩下的半张速写纸上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波浪长卷发,纤细的圆框眼镜和雾气弥漫的眼睛,和透着反复勾勒又擦去痕迹的稀薄笑容。


安希和欧蒂娜画上的自己面面相觑。


其实画的大概并不好,线条卷曲的地方磕磕绊绊,轮廓也模模糊糊透着几分犹豫不决。


和凤晓生完全不同,安希想。


那个男人好像从不出错,他看着她时画下的线条流畅精确,柔软和怯弱的弧度都描绘地恰到好处,她时常出现在他的速写本里,散开长发,松开领结,垂着碧色的眼睛,静止又无暇如同雕刻在塔尖的花。


他画过她摇摇欲坠的单薄裙裾,卷发下臣服着的蝴蝶骨,镶嵌在她胸口的皑皑月光,和那些布置考究的静物画一起堆在速写本里,鲜活又一片死寂,成为栩栩如生的漂亮标本。他画过很多她的样子,却一张都未曾出版过,不会添上色彩挂进画框,也不会被油墨打印成册,那些画着长卷发女孩的纸张被随意的夹在用过的速写本的角落,或者塞进抽屉里不见天日。


安希依附着凤晓生的胸膛,顺从的接住兄长落在自己唇上的吻,艺术家的温存和浪漫都来的太轻易自然,信手拈来又随手抛弃,对他而言自己大概和那些静物也没什么不同,安希看着窗框落下的深色影子顺着月光把地面切成鸟笼的形状,合上了双眼。


她快记不清他第一次画她时候的样子了,那个时候艺术家还只是个天真到有些笨拙的小王子,在纸上涂鸦一般把白色的庭院画成不切实际的城堡,自己紫色卷发的妹妹,则是穿着白色蓬松裙子的,在城堡中心幸福笑着的公主殿下。


不切实际又美好,所以足够让她抓住那么一点点就深信不疑。就算所有属于「迪奥斯」的痕迹都消失殆尽,姬宫安希还是下意识的在目光所及的一切里寻找他的影子,在飞鸟的白色尾羽里,在被重叠树影染成碧色的夏日骤雨里,在明亮得让空气都闪耀起来的灼人日光里。


然而现在她也会注视着冬日难得的蔚蓝天空,还未开放的粉色蔷薇,夕阳将落未落时缭绕的暧昧红色,然后自然而然的想到欧蒂娜的粉色头发和带着笑意的眼睛。


欧蒂娜在半梦半醒的浅眠里模模糊糊听到一首轻哼着的歌,低吟着白色的房子,白色的庭院和白色的裙子,稚气的像是童谣,温柔的像是摇篮曲,又遥远陌生得大概在醒来的时候就会全部忘却,感觉到带着温度的指腹擦过侧脸时欧蒂娜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啊……姬宫老师……”被睡意牵扯着略微拖长的尾音听上去带着撒娇的意味,并没有因为被吵醒染上丝毫不悦,欧蒂娜还是一如往常的笑起来。


安希倒是少有的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样子,刚刚触碰欧蒂娜侧脸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收回,停留在她耳边,软软的勾上了几丝粉色的长发,发丝无辜的垂坠下来,又恋恋不舍般缠绕在安希指间。


落日的红色光线灌画室,欧蒂娜看着安希脸上渐渐浮现出和余晖一样颜色,于是她轻轻捉住安希还没收回的手,深深望进那双还来不及躲避目光的碧色眼睛。


被风吹动的书页在说她应该轻吻她,夕阳暧昧的颜色在说她应该亲吻她,教学楼响起的钟声在说她应该亲吻她。轰鸣的心跳在说她应该亲吻她。


所以欧蒂娜低下头靠近那个美术教师,认真的问她。


老师,可以亲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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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打翻的桃子苏打水,无所顾忌地泛着漂亮的气泡。


那是有栖川树璃对天上欧蒂娜的第一印象,彼时她在话剧社以学姐的身份担任话剧指导,听着台上年轻的学妹念台词,声音还算圆润可爱,却因为紧张念的磕磕绊绊像断了线的珍珠,树璃拿着台本起身,正打算开口接过小姑娘快念不下去的台词,就看见一个陌生的身影轻巧地翻过座椅落在舞台上。


粉色长发的少女回过头,蔚蓝的眼睛在聚光灯下亮晶晶的,对上树璃惊讶的目光时还急匆匆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诚恳笑容,接着便闪身躲进了堆叠在舞台之后的高大道具和幕布里。


在树璃反应过来之前,头发高高盘起,气势汹汹把高跟鞋踩得咯咯作响的教导主任就接踵而至,皱着画的一丝不苟的眉毛问有没有看到一个粉红头发的新生从这里经过。


从教导主任那里听闻某位新生又一次在迟到之后选择了翻墙进入并且不听管教地逃跑的时候,树璃不免想起刚刚少女轻轻松松单手翻过椅背跳上舞台的姿态,她按捺住笑意浮上嘴角,用一贯正直的样子指向了和少女来时相反的方向。


“谢啦,有栖川学姐。”听到教导主任高跟鞋的响动远去,少女从道具树丛里探出脑袋,掠过一两级台阶落在树璃面前,自然地叫出她的名字。


“你知道我的名字?”


“嗯,毕竟是合唱团的夜莺,戏剧社的女王殿下,在低年级也相当出名呢。”少女眨眨蔚蓝的眼睛一本正经的报出一连串花名,那些低年级间的传闻在她口中如同吹过风铃的风。


树璃想要是再相处久一点,也许她会问那名少女要不要加入戏剧社,然后邀请她带上长剑成为第十二夜里的薇奥拉站在聚光灯下。(②)


可是少女的离开也和到来一样相当仓促,树璃只来得及朝那个粉红长发飘飘荡荡的背影提高音量问上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停下脚步,顺着惯性回过身笑起来,干净利落得带了点潇洒的意味。


——欧蒂娜,天上欧蒂娜。


话音落下她加快脚步匆匆离开,留下一个名字开成一朵花。


以后的日子里树璃也偶尔听到天上欧蒂娜的名字出现在年轻姑娘们的欢呼雀跃里,出现在篮球坠进篮筐的哨音里,出现在断章取义的怯怯私语里。天上欧蒂娜在那些青睐和喜爱的中心,似乎不管多遥远都能让人感到亲切又真实的闪耀着。


至于那个新来的年轻的美术教师则是微妙的相反,她永远都不温不火笑的恰如其分,怎么靠近都显得不切实际的虚无。就像本能的厌恶着所有虚伪世俗的大人一样,树璃对姬宫安希实在没什么好感,可偏偏那个人又有着着和所有少女一样仿佛全然不知的无辜眼神。


“黄色蔷薇的花语好像是永恒的微笑吧。”走廊上擦肩而过的时候听见安希的声音不轻不重的落在树璃耳边,“不管是送给恋人还是朋友都很合适呢。”树璃向安希的方向望去,对方用一个温软暧昧的笑容接住了她锐利的眼神,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又什么都知道,身后的窗户穿进一阵冬季的风,仿佛卷起所有喧嚣着的秘密一般缝进安希的长发里,让树璃突然觉得有些寒冷。


如果不是那天的夕阳太缱绻,大概树璃永远也不会越过打开的门扉把目光投向走廊深处被余晖灌满的画室,也不会把天上欧蒂娜和姬宫安希这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可是那天的夕阳旖旎美好的像恋人的谎,而树璃在沉没于余晖的红色画室门口看着美术教师伸出指尖,贴上身边安睡着的粉色长发少女的脸颊,带着树璃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和深情款款,直到少女睁开蔚蓝的眼睛,抬起头笑起来。


有栖川树璃在那场灼人的景色里觉得周身的光线都随着夕阳燃尽,她避开目光低下头,发现自己正下意识的抚上胸口,吊坠上的金属蔷薇依旧以镶嵌的姿态烙印在皮肤上。


好像那才是所谓爱意该有的样子,落入对方眼里的目光,四下无人的教室,夕阳和风只为了她们温柔,和所有老套的爱情故事一样,恋人在夕阳下亲吻,多余的旁观者在视线之外。


最后树璃背对着那轮红日落荒而逃,在无人的转角蹲下身把自己埋在阴影里,狼狈的笑起来。她知道她的爱永远与那些冠冕堂皇的一往情深无缘,她知道她的爱是一往无前悬崖深渊和荆棘,她知道她的爱是她所有的一厢情愿和无能为力——然而实在太可笑了,连这种时候我都抑制不住的去想你,我还是对你抱有期待,我还是日复一日地,徒劳地,卑微地,更加爱你。


树璃交叉双手环抱住手臂,把自己用力塞进孤独地拥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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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香和乔尔乔内都是威尼斯画派的代表人物,师出同门的两人也是多年的故交,不过和享誉盛名的提香相比,32岁就英年早逝乔尔乔内则非常神秘,美术史上关于他的记载很少,乔尔乔内没有在作品上署名或者记录日期的习惯,一生中留下的作品能被确认是他真迹的只有寥寥数件。”(③)


安希在稍显冗长的语句里停顿了一下,把幻灯片翻到下一张,思考着从文艺复兴说到巴洛克还要花掉多少个下午,下一次的课程该安排素描还是风景画。


新一张的幻灯片里,并列着两幅维纳斯的侧卧像,分别是乔尔乔内的《沉睡的维纳斯》和提香的《乌尔比诺的维纳斯》,乔尔乔内笔下的维纳斯在宁静的林间闭着眼沉睡,而提香笔下的维纳斯在布置考究的室内雍容的抬起眼睛注视着观众。虽然在两幅画风格气质上大相径庭,不过在画面构图和维纳斯的姿势上却极其相似。


“在文艺复兴时期,画家们对同一种经典的构图或者姿势进行再创作是一种惯常且通用的做法,提香和乔尔乔内师出同门,不仅在绘画手法和技巧上相似,两人也常常合画一幅作品,在乔尔乔内去世后,未完成的作品也经由提香补全,所以如今还有部分属于两人的作品分不清到底出自谁笔下。”


安希不知道几百年前的画家们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作画,也不知道在填补他人未完成的画作时该抱有怎么样的想法,只是偶尔,她会想到,在威尼斯曾经有抱着同样理想的两个年轻人一起描绘着田野和牧人,夕阳和女神像。想到曾经她也用和凤晓生一样的手法涂抹着陨落的夜色,而艺术家在她身后,只要她愿意就能坠入他的怀抱。


她也曾经一厢情愿的以为那就是幸福的所在。


欧蒂娜看着讲台上的美术教师略微低下头,陷入一阵沉默直到下课铃适时地响起,然后她干脆地合上讲义,抬起头的时候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平和笑容。


一切都一如既往,不管是变得喧闹的课间,还是安希推门而出的背影。欧蒂娜握紧了笔尖,直到墨水和笔尖一起穿透了白纸。她不了解维纳斯之间的不同,也不了解画家描绘女神像的理由,同样也对安希沉默的原由一无所知,就算她用尽全力朝那个紫色长发的单薄背影奔跑,那个人的目光还是遥不可及。


她在图书馆无可奈何又百无聊赖地把和凤晓生有关的内容翻了个遍,在搜索引擎输入他的名字看艺术家曾经的访谈。像个狂热的粉丝,欧蒂娜自嘲的想,却又忍不住把画面里碧色眼睛男人的音容笑貌和那名美术教师做对比。


确实有相似的地方,温和又疏离的口吻,铺陈话语的方式,被问到问题时低头思考的样子。


沉寂已久的艺术家带着名为迪奥斯的油画重返画坛,视频里的镜头切到油画的特写,银发的少年和欧蒂娜回忆里的一样沉睡般的低垂眼帘,银发的艺术家站在油画之前,自信的接过话筒。


他说那个少年是即将破壳而出的飞鸟,是愚蠢又无暇的天真,是潘多拉盒底沉睡的希望。人们为了艺术家欢呼,也为画上不会被时间落下痕迹的永恒的少年奉上掌声和爱慕。而油画上的迪奥斯在那片蔓延开的狂热里低垂着目光俯视着一切不言不语。


欧蒂娜隔着屏幕看着聚光灯渐渐熄灭,画布上银白色的少年在昏暗的光线里像一声叹息。


她还是在放学的铃声响起的时候走向校门,等着能叫出一声「老师」,等着能听到一声「欧蒂娜」,她想见她,不合时宜的,就算上次见面只是几小时之前的课堂,她还是想见她,她踩过融化的积雪,镶嵌鹅卵石的水泥路,向下的灰色台阶,直到姬宫安希的背影出现在她的视野。


只要她开口,她的美术教师就会笑着回头,卷曲的长发落下肩膀像是在钢琴上落下一个音符。


但是欧蒂娜没有开口。她的声音成为无力的镖,在触及到靶心之前就被重力拉扯着失去了痕迹。


她注视着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安希身边,走到锃亮的黑色跑车边拉开车门,抬手作出邀请的姿势,而紫色卷发的女教师顺从的低下头,把柔软的长裙和娇小的身躯一道塞进车门后的座位。只要安希回头的话,就会看见校门边久久注视她的那双蔚蓝眼睛。


但是她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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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柔和的餐厅,成对被点亮的修长蜡烛,脱下了白大褂的生物老师穿着西装坐在安希对面,露出为了缓解紧张反而变得有些僵硬的笑容,深红的玫瑰花束被他小心的环抱着,等待着某个也许能称之为浪漫的时机。


安希听着男人不着边际的话语,从日常的闲谈里向着某个方向接近,终于想起情人节从对方那里收到的巧克力还被关在抽屉的最底层。她从菜单上名字花哨价格昂贵的餐点望向桌上摇摆的烛火,她想如果是从前,她大概还会用温柔却模棱两可的话语轻声附和,偏着头全然无辜地用笑容代替回答。


“抱歉。”这一次不太一样,她轻轻开口打断对面关于餐点和红酒的介绍,看着男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认真地宣布:“我有喜欢的人了。”


就算是平日里几乎都在同冷血动物和小白鼠打交道的生物老师也能看出来,对面总是温驯柔软的女同事,正清晰坚定地在给这场单方面的约会画上句号。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那双碧色眼睛被幸福染上光彩的样子,他注视着她,把还没说出口的、却又练习过不知多少次的告白一字一句抹去,他想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 .. .. ..


安希离开那个透着黄色暖光的别致餐厅踏进冬日飘着细碎雪花的寒夜里,没走出几步就在拐角撞见了她蔷薇发色的学生,顶着一层糖霜一样的积雪像个委屈的雪人。


“欧蒂娜……”她确认般的叫出少女的名字,拂下她发丝和肩头的雪花,用残留着室内温暖的双手贴上欧蒂娜沁出凉意的皮肤,“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蔚蓝眼睛的少女红着眼眶,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心情,她吸了吸鼻子拽住安希的衣角,她知道跟踪和远远观望实在算不上什么正大光明的行径,可还是很在意双人餐桌,玫瑰和烛火的含义,她想问安息什么时候为什么怎么办我算什么,所有情绪潦草又狼狈的堆在胸口,被寒冷的冬日冻成一团,让开口都变得艰难。欧蒂娜费力的从那些想法里挣脱出来,磕磕绊绊地答非所问:“刚才,老师是在、约会吗?”


“那不是约会。”安希少见的给出了明确的答复,她牵住欧蒂娜寒冷的右手,五指坦然的嵌进欧蒂娜指间的空隙,抬起她们交缠的十指晃了晃塞进自己毛呢外套的宽大口袋。然后她诚实地直视那双蔚蓝的眼睛,对她所有严冬和等待的尽头告白。


“那不是约会,现在才是。”


欧蒂娜花了些时间确认美术教师拐弯抹角的告白,觉得天上下的大概不是雪而是白砂糖,安希看着白色的雪花在欧蒂娜的睫毛颤颤巍巍,踮起脚尖用亲吻把所有雪花一一摘下。蔷薇发色的少女的脸上终于雪融般的浮现出笑意,回握住她的手舍不得松开。


安希在有些粗糙却积攒着温度的呢绒口袋里拉住欧蒂娜的手向前迈开脚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问她:“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她的恋人什么也没说,报以一个一如既往的笑容握紧了她的手,于是安希延续着先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她的目的地。


即便在漫长的年岁里她都不再涉足那个地方,脑海里的回忆却从未被时间折损分毫,她总是知道如何回去,如同花枝和藤蔓从脚底生长,如同旅鸽在冬日迁徙,晚风轻推着她的脊背,卷着雪花飞往归途的方向,摇晃的树影在她耳边悉悉嗦嗦响成一片耳语。


——回去吧,回到那个白色的鸟笼,回到那个白色的画室,回到那个白色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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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灰白的房子前,安希停下了脚步,大片枯萎的青灰色蔷薇堆砌在庭院里,被墨色的深夜浸泡的如同沉入海底的船只残骸,在蔷薇无法生存的荒芜里,青苔和蕨类植物却轻易的蔓延开来,在这座衰败得只剩下骨架的庭院里生机勃勃。


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初次约会的好选择,感受到欧蒂娜困惑的目光,安希回身笑起来,坦诚地直面那双蔚蓝眼睛。


“这里是我从前住的地方,不过已经六年没回去了。”紫色长发的少女轻车熟路的推开腐朽得除了吱吱作响之外不剩任何功能的虚掩大门。感到指尖沾上了混合着尘埃的积雪,细碎而柔软。


没有明亮的日光,没有盛开的花,堆积的灰尘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温柔地盖上一层薄纱,可是安希还是在这片景色里想起阳光包裹周身的暖意,新鲜饱满的花瓣落在发间留下植物生长的味道,眼前的白色房子没有儿时高大,踏上台阶的时候也不需要踮起脚尖,少女们的足音安静的落在积雪里,连续的足迹一直延续到白色的门扉。


门背后的空间比想象的要空旷,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还有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无所适从的站在墙角,空气里残留着稀薄的松节油味道,散乱的画纸和未完成的油画画布堆砌在地面,零星的落在床和沙发。没什么称得上装饰的东西,除了空白的墙上挂着的小小相框,玻璃蒙了尘,敷衍的展示不清不楚的阴霾,连反光都变成一口飘散的烟气。


欧蒂娜注视着安希踩过地面纸张,踩过画面上的白色蔷薇和夏日飞鸟,纸张泛黄的边缘在她足下轻易地裂开,落下蝉翼一样的碎片,安希在这空旷房间的唯一装饰前驻足,月光被落地窗切开,在紫色长发的少女身上落下鸟笼般的影子。


于是欧蒂娜走到安希身后,抬手擦拭附着在相框玻璃上的尘埃。细小的颗粒扩散在空气里,被银色的月光照成一小片飘渺的银河。顺着指尖的移动,冰冷的玻璃之下浮现出那对兄妹年幼的笑脸,一样的碧色眼睛和深色肌肤,在明亮到灼人的日光里,在盛开的纯白蔷薇里,银发少年为怀里的身着白裙的紫发少女带上花环,高大的白色房子矗立在他们身后,轮廓被光线模糊远远看去如同白色的城堡。除了有些褪色之外,这张相片被保护在相框之内完好无损。


在擦去镜框底部的灰尘时,欧蒂娜停下了指尖,在相纸的底部,孩童故作端正的笔记,横平竖直的写着「迪奥斯和公主殿下」


月光终于完整的落在相片上,玻璃被照的通透的倒影里,安希身后的少女蔚蓝眼睛里装着明晃晃的星空,不知道是在看玻璃上倒映出的她,还是在看玻璃后年幼天真的她。


又或许两者都是。


欧蒂娜维持着注视,脑海里的回忆渐渐导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预感,像是散开了遮掩的雾,融化了冰封的雪。


姬宫安希说喜欢过的人和自己相似,她说她的哥哥温柔遥远的像是月光,她怀念白色的庭院和蔷薇,她在画纸上落下的笔触带着另一个人的影子,她提及描绘相似维纳斯的画家们时像是诉说回忆。


而在名为凤晓生的艺术家的故事里,姬宫安希不曾存在。


“——老师,《迪奥斯》的作者、不是晓生先生,而是你吧。”欧蒂娜把那些碎片小心翼翼拼凑起来,变成一个不需要答案的问句。


身前的紫发少女回过身来,执起她的手,直到把落在欧蒂娜指尖,手心,掌纹里的尘埃一一拭去,安希才从漫长沉默里抬起眼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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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迪奥斯的少年并非是艺术家口中冠冕堂皇的漂亮作品,只是某个少女再简单不过的愿望。


那个愿望和她最后的美好回忆一起,在铺满庭院的蔷薇和铺满地面的画纸里,在空无一物的风景和纯白的房间里,随着时间不断累加,让她纯粹空虚的不染尘埃,让她的双手铺陈走向永恒的台阶,让她的希望成为圈养她的鸟笼。


让她成为姬宫安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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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不太重要的碎碎念—————————

过了这么久才更新真是相当抱歉!如果能看到这里真是感激不尽

关于注释:(①):来自宫泽贤治的《银河铁道之夜》,因为原作好像也有提到过,大概算是个致敬

(②):薇奥拉是来自莎士比亚戏剧《第十二夜》里的女性角色,有女扮男装的情节,感觉上是个英俊聪明,和欧蒂娜有点像的女孩子

(③):提香和乔尔乔内,如文中所言,16世纪威尼斯画派代表性的画家,因为和之后的剧情有关所以稍微多写了一点,希望不会让人觉得无聊。

关于剧情:我觉得欧蒂娜大概是那种气氛合适到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和安希拥抱亲吻的时候,还会认真问一句对方意见的,超正直且坦诚的类型。

之前看原作的时候就觉得树璃对欧蒂娜和安希截然相反的态度很有趣,也试着写了一些她和两人的互动放到故事里。

一直很期待能写到安希遇到欧蒂娜之前的故事,像是成为她希望的迪奥斯,和与她的期望背道而驰的凤晓生,就算是这么脆弱的希望,安希也为此坚持了这么久,看原作的时候就觉得那大概是非常悲哀又浪漫的事情,所以也试着想象了一下作为姬宫安希的少女的起点。

关于BGM:是在写到结尾部分的时候偶然听到的歌,好像不管是旋律还是歌词都很合适。

虽然应该快被忘记了,不过也趁着次机会稍微休整了一下前篇的字句,大概下回完结 如果有人能喜欢这个故事的话那就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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